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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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 新的一天，森由紀從鵝毛被子裏坐起來，盯著虛空中某處雙目失神。
久違的夢到了過去的人——克洛斯特街風雪肆虐的冬天, 沒有欄桿的漫水橋，老舊的教堂，四處漏風的老宅子, 以及仰躺在那裏血流了一地的維爾根特太太。
“呼……真是的，夢裏也要罵我一頓。”
她坐了一會兒, 掀開被子走進洗手間。嘩啦啦的水聲後又傳來吹風機的噪音，玻璃門被拉開，裹著浴巾的少女踩著水走出來。
衣櫥裏絕大部分衣服都是森鷗外帶著異能生命體摸魚時順手買下送來的, 不得不說Port Mafia首領審美很不錯, 前提是他不要犯病。
從一排裙裝中挑出件銀灰色洋裙更換，披上外套, 推開門，剛好遇上出發前往寶石交易行的中原中也。
“呦, 早啊。”
少女隨意擡手打了個招呼，已經逐漸顯露出青年模樣的人受到驚嚇般向後跳了一步：“什麽？！哦, 啊……早。”
似乎對自己一驚一乍的行為有些過意不去, 他站直身體清清嗓子重新開始：“由紀小姐，早上好。”
森由紀揶揄的看著他：“怎麽了？這是怕我對你做什麽？”
女孩子伸開手給他看：“放心了？”
沒有小紙片口香糖之類的惡作劇道具, 中原中也頭皮微炸很快收回來：“您多慮了。”
好不容易走了個太宰治，只要不招惹到大小姐, 應該能過上一段清凈日子。
“哦, 我突然想起來, 這裏有個別人托我轉送的聖誕節禮物, 拖延了幾天, 你應該不介意吧？”
說著她拿出一頂有些年代感的舊帽子遞給過來，中原中也疑惑的把帽子接在手裏，翻來覆去查看：“謝謝？”
就只是一頂用料不錯做工也很精致的舊式黑色禮帽，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這帽子有什麽機關，中原中也擡頭看眼抱著胳膊一旁等待的少女，忍住噴薄欲出的問題，咬牙一把將帽子蓋在頭上：“……”
什麽都沒有發生。
“瞧著還不錯。托我轉交的人要我告訴你……”
她特意停頓了一會兒，微笑：“這頂帽子是個開關。還有，日常生活中請盡量少用異能力，不然會長不高的呦～”
走過中原中也身邊時她甚至特意點了下腳，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人頓時反應過來，先前那抹稀薄的感動蕩然無存。
一個兩個的，可惡！
——真是因為頻繁使用異能力才長不高的麽？
織田作之助已經將車開到洋館門外，眼看大小姐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卡著點下車替她拉開車門：“森先生剛交代要您去趟首領辦公室。”
“嗯，走吧。”
一坐下就靠在後座裏閉目養神，森由紀哼了一聲：“等會兒去替我買個早飯，我不要吃那種沒味道的飯團，其他你看著辦。”
“是。”青年一邊應答一邊轉動方向盤，等在後面的車及時補位——中原先生怎麽還沒出來？
一路上手機響了無數次，不出所料，眼尖的合作夥伴們從昨晚的現場裏發現了她的輪廓與聲音，這會兒紛紛打來電話調侃。就連遠在俄羅斯的費奧多爾都專門發了條信息抱怨她居然還藏著這一手，更不必說被丟出去追殺紀德的蘭波和魏爾倫。蘭波說話倒還算得上厚道，魏爾倫嘴裏可就全然沒有任何應對上司保持的尊敬，森由紀決定記下這一筆將來給他穿小鞋。
——交給中原中也的舊帽子就是那兩人輾轉所托，帽子的原主正是比較有異能力暴走經驗的魏爾倫。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達歐洲大陸腹地，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待辦的事一樁又一樁，身體可以休息思維卻不能停滯。森由紀保持著補眠的姿勢一直躺到轎車停穩：“由紀小姐，本部到了。”
“知道了，你去買早餐，等下直接送上來。”
車門被人從外面小心拉開，少女睜開眼睛走下去。
就在她走進門廊之後沒多久，另一輛黑色轎車也如同幽靈般駛入Port Mafia本部大樓前的泊車位。
“就是這裏？波本，你確定沒有看錯地圖嗎，這明明是幾棟普普通通的黑色寫字樓。硬要說說什麽不同之處……只有距離海邊太近樓層還特別高了吧。”
成熟美艷的女人微微用手扶著墨鏡褪下幾分向外看，負責開車的金發青年笑道：“如果走錯地方，那可得回去讓琴酒麻煩一趟查查線人究竟怎麽搞的。”
“我也很想知道Port Mafia本部為什麽看上去如此的……額，商務。”
坐在他旁邊的褐發青年溫聲勸架：“好了，要吵等完成任務後回去再吵，別耽誤正事。”
“蘇格蘭，你要再這樣向著波本，我就不得不懷疑你們兩個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了。”
女人冷笑著哼了一聲，率先推開車門。
很快就有荷槍實彈的守衛上前“護送”客人。他顯然認出了那位女士的身份，時不時用眼角餘光來回打量——若非Port Mafia本身也有“公關官”的存在，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位無數男人午夜時分的夢中情人居然還有另一重身份。
這可真是，簡直比太宰先生敢和大小姐分手的新聞還要令人震撼。
“我的權限只能將幾位送到這裏，首領辦公室就在上面，請！”來到換乘樓層，守衛將客人“送”進直通頂層的電梯，咂咂嘴返回工作崗位。
嗯，午餐時的聊天話題有了。
電梯門再次開啟，等在外面引導三位訪客的正是公關官。他與來訪的女士打個照面，彼此都露出相當成熟老練的營業笑容：“幸會，莎朗·溫亞德小姐。”
女人佯做驚訝的捂嘴驚呼：“呀，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您，看來今天我們必定不會空手而歸。”
“您真是說笑，怎麽會有人舍得讓您失望呢？”他嫻熟的兼顧著跟在後面滿臉無奈的男士，順勢將客人們領向首領辦公室：“森先生早早就在等待諸位。”
穿過走廊和一扇雕花描金的木質大門，森鷗外從座位上走下來，帶著女兒上前寒暄：“諸位黑衣組織的貴客，請坐。”
走在Port Mafia首領身後的少女笑著露了個臉，細微卡頓後若無其事纏著他撒嬌：“爸爸～我太驚訝了！好想要一張親筆簽名！”
貝爾摩德露出屬於勝利者的微笑，在少女遞來的筆記本上簽下名字。遞還筆記本後她斜眼掃了下那兩個很有眼色沒搶話的男人，優雅轉身向Port Mafia大小姐問候：“想必這位就是森小姐了？很高興認識您，幸會。”
美人輕笑，用手指點著額頭略微向後示意：“這兩個人是我的搭檔，雖然都是些無趣的男人，也得按照習慣不得不介紹呢。”
波本：“……”
蘇格蘭：“……”
森由紀：“……”
嗯……怎麽說呢，就，現場的某個特殊職業濃度有點高。
黑衣組織，隨便派三個人出門勾搭合作夥伴，裏面就有兩個是正經警校科班出身的帥氣青年。
啊……這！
“諸位日安，我是森由紀。”少女微微曲了下膝蓋，把大小姐的矜貴做得十足十，兩位男士也很給面子的放緩語氣低頭還禮。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正常，完全沒有絲毫波瀾起伏。
貝爾摩德假假的和森鷗外抱怨：“您看看！男人，永遠更喜歡青春美貌的女孩子。”
“啊哈哈哈哈，您可真幽默。”
森先生笑著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烏丸集團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們橫濱這種小地方，到底有何貴幹？”
事實上兩個組織先前已經有過些許接觸，黑衣組織才會在事實基礎上派出高級成員與Port Mafia進一步商談。只不過站在自己的地盤上嘛，森鷗外明知故問，裝得像模像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稀奇的是往日從來不憚於激怒對手的波本今天居然保持了可貴的沈默，貝爾摩德只當他故意不想配合自己唱紅臉，心下怒火微燃，臉上卻還掛著得體笑意：“您真是風趣，誰敢說橫濱是個小地方，那也太大言不慚了。”
說完她笑著看了眼一直站在森鷗外手邊的少女，對方馬上了然的彎下膝蓋：“爸爸，不如由我帶領其他客人在近處游覽一番，您和貝爾摩德小姐也好談生意。”
森鷗外微笑：“貝爾摩德小姐意下如何呢？”
那當然再好不過，她就是這個意思，貝爾摩德就不相信世上還存在自己拿不下的男人，現場人少點更方便她發揮。此外這兩個搭檔雖然專精互扯後腿，想來討好個小姑娘應該也沒有問題。如果能讓森鷗外的獨生女兒立場傾向黑衣組織，也算是為成功達成目標上了另一層保險。
“那就麻煩森小姐多多關照我這兩個同事咯。”
女人輕笑著走近少女，後者臉上泛起迷妹見到偶像時的紅暈：“……回見，貝爾摩德小姐！”
——她真可愛，就像只害羞躲藏的小黑貓。
目送波本和蘇格蘭跟著森由紀走出辦公室，貝爾摩德這才正式說明來意：“關於Port Mafia從美洲到亞洲的那條遠洋航線，我們BOSS希望能有個運送‘紀念品’的小位置。”
森鷗外拉開椅子示意女士坐下再談：“原來如此，航線啊……大多都是由我的弟子和小由紀一起策劃籌辦的呢。孩子們賺點零花錢，作為大人也不好隨便把手伸進去，您說呢？”
貝爾摩德心裏直罵這家夥老狐貍。
他的弟子剛剛出發前往美國沒幾天，短期內根本不可能返回島國，再加上方才見過的森由紀，兩個未成年人湊在一塊哪裏會有如此能量。分明是借口，無非討價還價罷了。
然而事實還真就這樣，至少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那兩個孩子是再好用不過的部下。森先生真話假話混著說的功力已經臻至化境，糊弄人的托詞連想都不必想，張口就來。
“您太愛開玩笑啦！”金發美女擺出極具誘惑力的姿態：“黑衣組織絕對不會小氣，但是您也得給我們一個具體的衡量線。”
“啊哈哈哈哈，貴組織的首領是位慷慨大方又爽快的客戶呢。”
他打了個哈哈，耐心等待對手暴露破綻。
另一邊，森由紀將兩位男士領到尾崎紅葉的空中花園。這裏相對空曠，也沒什麽監1控設備，再說她還沒吃早飯，也許能額外蹭到點甜食。
“請坐，”少女先是笑著示意兩人安坐，然後才對前來查看的小林道：“這兩位是爸爸請來的客人，你放心回紅葉姐身邊去吧，她的工作可少不了你輔助。”
小林指揮著守衛們奉上茶水點心，鞠躬告退。
等到周圍沒有第四個人，森由紀撐著下巴把頭一歪：“好久沒見，降谷和諸伏，你們這是工作中？”
“……”波本與蘇格蘭換了個眼神，後者長出一口氣：“你沒事就好，我們都以為你……”
傳聞中的“煤氣爆炸”，內務省匆匆忙忙胡亂收尾，突然失去蹤跡又在數年之後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一時間叫人難以判斷她的立場。
印象中的森由紀，還是當初那個嬌憨可愛有點吵鬧但並不惹人討厭的小姑娘。如今回想起來，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面前身穿銀灰色洋裙罩著黑色外套的少女五官長開了不少，眼睛裏依稀可見狡黠的光在閃爍。
森由紀，她姓“森”，森鷗外的那個“森”。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他們看到的都只是這個女孩想讓人看到的模樣。
三個“臥底”聚頭，誰也不知道該打開哪一個話題。
“這家芝士蛋糕味道很不錯，生意更是紅火，排隊至少一小時才能買到，搞得我都想去開西點店了，你們試一下？”
她端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紅茶，又將它舉起：“喏。”
代號“波本”和“蘇格蘭”的青年將杯子推出來，註視著芬芳馥郁的紅色茶水慢慢沒過杯底。就在蘇格蘭想要張嘴說話之時，一個紅發青年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由紀小姐，您的早飯。”
“謝啦，織田。”少女朝他伸出手，露出期待的表情：“沒辦法，我們這一行根本沒有別人想象的那樣光鮮亮麗，忙起來早飯沒得吃才是常態。”
“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小孩子才能慢慢長大。”蘇格蘭心頭一軟：“小……由紀小姐也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織田作之助敏銳的看了他一眼，見森由紀不置可否，青年跟著收起氣勢：“沒有需要我就先退下？”
“嗯。”
奮力咀嚼中的森由紀點頭：“你認識一下這兩位再走，將來會有很多工作與他們有關。”
於是織田作之助便和另兩位男士簡單交談了幾句，退到花園走廊上去站著。
“黑衣組織，是為了航線上的貨運位置而來吧？”
腮幫子鼓起一塊的女孩努力把嘴裏的東西都咽下去才重新發出聲音：“航線在我手裏沒錯，這方面交易的負責人卻不是我。”
關於藥品以及人口的生意，一直都把持在先代首領時期留下的中立派手裏。曾經Port Mafia的支柱產業，如今儼然和它們的經手人一起成了組織尾大不掉的累贅。以現在Port Mafia的實力，他們已經不必再去蹚渾水爭奪這部分市場，但也不像外人所想那般可以輕易抽身而退。作為逐漸崛起的航運巨頭，無論合法非法，只要與運輸有關所有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森氏航運會社”，這並非想回避便可回避得掉的問題。
對方不但沒有揭穿他們的身份，而且上來就將一切攤開坦陳，波本和蘇格蘭再次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看來那場燃氣爆炸是為了掩蓋她的行蹤專門布置。旁聽生提前上崗，大家還都是臥在同一個戰壕裏的坑友，不必糾結於要如何對付過去曾經細心愛護關照過的小朋友。
她到現在也還沒有成年，如此年幼便已深陷黑暗，不啻於打在警方臉上的兩記響亮耳光。
“黑衣組織的藥物主要分兩種，生物毒劑，以及成癮物質……由於組織主體構架不在島國內部，所以沒辦法一氣將其鏟除。我們需要適當的情報，方便國內同僚們趕在那些藥物流入市場前進行攔截。”
波本起身切了塊芝士蛋糕放在森由紀面前的盤子裏，遠遠看去就像為了某個目的正在大獻殷勤。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擡頭看著他，神色裏有些驚訝，很快彎起兩只大眼睛，笑瞇瞇的頻頻點頭。
遠處布防的守衛們紛紛目光閃爍——大小姐這是……？
黑皮金發確實是很有沖擊力的賣點啦，但您這就把太宰先生完全拋在腦後了麽！
實際上：
“全部情報是不可能的，風險太大了，你們應該明白。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信息，直到黑衣組織徹底完蛋前，都是如此。”
森由紀擡頭看向降谷零：“至於說來自黑衣組織的情報，我希望你們能及時告知。”
“如果有什麽行動，我們肯定會通知你。”
諸伏景光明顯比降谷零軟化得更快更早：“你在Port Mafia，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來自故舊之人的關懷讓女孩子高興起來，昨夜噩夢帶來的抑郁感一掃而空：“還用你說，在這方面，我已經是你們的大前輩啦！”
說著森由紀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也許這才最接近她真實的模樣。
午後Port Mafia的公關官送三位客人離去，順便為自己新一年的演藝計劃添上一筆——貝爾摩德，同時也是知名的美國女星莎朗·溫亞德，正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剛好湊出一部劇的兩個主角。
嗯，就連唱OP和ED的人選也是現成的呢！
於是別人的新年假期便成了森由紀不得不忙碌的日子，她不但要忍耐大洋彼岸太宰治越來越古怪的陰陽怪氣以協調各海外港口的航運動態，還得維護位於俄羅斯的基本盤，在此基礎上絞盡腦汁安排來自黑衣組織的“紀念品”托運事宜，務必保證這些東西不脫離掌控的同時又要甩清其與Port Mafia的幹系。
再沒有比這更耗費心力更矛盾重重的工作，就連織田作之助也被使喚得團團轉，發呆的時間都比平日少了一半。
一直忙到三月櫻花綻放，Port Mafia首領森鷗外在幹部會議上公布了一件驚掉所有人下巴的大事——大小姐森由紀將與京都古老世家禪院的嫡子訂立婚約。
消息發布時大小姐本人並不在場。上個月俄羅斯那邊爆發了一場詭異的災變，碼頭設施和部分倉庫遭遇打擊。由於涉及到該國某些不便示於人前的隱秘，森由紀不得不親赴北國現場指揮救援工作順便加強與盟友間的聯系。為了讓便宜爹相信她一定會老實趕回島國，大小姐將常用的幾個人全部留在橫濱待命，身邊帶著森先生指定的“保鏢”。
眼下她正忙得恨不能一個人分成兩半使，根本無心關註那個註定會被榨幹價值然後甩掉的未婚夫究竟幾只眼睛幾條腿。說老實話，只要帶來的價值相等，對方究竟是不是個人她也不大在乎，或者說不是人更好，等到下手屠宰的時候會相對容易些。
但在Port Mafia成員們看來，這妥妥就是大小姐為了組織發展做出的巨大犧牲。為了能夠得到異能營業許可，為了讓棲身於組織的眾多異能力者有機會走出夜幕，大小姐她不惜把大好青春浪費在那種古板守舊又愚蠢的迷信家族……果然是因為我們這些普通成員太弱小了嗎？！
大小姐身為貌美如花弱不勝衣、嬌滴滴的森氏千金，怎麽就白白便宜了京都的土包子，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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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夢到了過去的人——克洛斯特街風雪肆虐的冬天, 沒有欄桿的漫水橋，老舊的教堂，四處漏風的老宅子, 以及仰躺在那裏血流了一地的維爾根特太太。
“呼……真是的，夢裏也要罵我一頓。”
她坐了一會兒, 掀開被子走進洗手間。嘩啦啦的水聲後又傳來吹風機的噪音，玻璃門被拉開，裹著浴巾的少女踩著水走出來。
衣櫥裏絕大部分衣服都是森鷗外帶著異能生命體摸魚時順手買下送來的, 不得不說Port Mafia首領審美很不錯, 前提是他不要犯病。
從一排裙裝中挑出件銀灰色洋裙更換，披上外套, 推開門，剛好遇上出發前往寶石交易行的中原中也。
“呦, 早啊。”
少女隨意擡手打了個招呼，已經逐漸顯露出青年模樣的人受到驚嚇般向後跳了一步：“什麽？！哦, 啊……早。”
似乎對自己一驚一乍的行為有些過意不去, 他站直身體清清嗓子重新開始：“由紀小姐，早上好。”
森由紀揶揄的看著他：“怎麽了？這是怕我對你做什麽？”
女孩子伸開手給他看：“放心了？”
沒有小紙片口香糖之類的惡作劇道具, 中原中也頭皮微炸很快收回來：“您多慮了。”
好不容易走了個太宰治，只要不招惹到大小姐, 應該能過上一段清凈日子。
“哦, 我突然想起來, 這裏有個別人托我轉送的聖誕節禮物, 拖延了幾天, 你應該不介意吧？”
說著她拿出一頂有些年代感的舊帽子遞給過來，中原中也疑惑的把帽子接在手裏，翻來覆去查看：“謝謝？”
就只是一頂用料不錯做工也很精致的舊式黑色禮帽，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這帽子有什麽機關，中原中也擡頭看眼抱著胳膊一旁等待的少女，忍住噴薄欲出的問題，咬牙一把將帽子蓋在頭上：“……”
什麽都沒有發生。
“瞧著還不錯。托我轉交的人要我告訴你……”
她特意停頓了一會兒，微笑：“這頂帽子是個開關。還有，日常生活中請盡量少用異能力，不然會長不高的呦～”
走過中原中也身邊時她甚至特意點了下腳，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人頓時反應過來，先前那抹稀薄的感動蕩然無存。
一個兩個的，可惡！
——真是因為頻繁使用異能力才長不高的麽？
織田作之助已經將車開到洋館門外，眼看大小姐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卡著點下車替她拉開車門：“森先生剛交代要您去趟首領辦公室。”
“嗯，走吧。”
一坐下就靠在後座裏閉目養神，森由紀哼了一聲：“等會兒去替我買個早飯，我不要吃那種沒味道的飯團，其他你看著辦。”
“是。”青年一邊應答一邊轉動方向盤，等在後面的車及時補位——中原先生怎麽還沒出來？
一路上手機響了無數次，不出所料，眼尖的合作夥伴們從昨晚的現場裏發現了她的輪廓與聲音，這會兒紛紛打來電話調侃。就連遠在俄羅斯的費奧多爾都專門發了條信息抱怨她居然還藏著這一手，更不必說被丟出去追殺紀德的蘭波和魏爾倫。蘭波說話倒還算得上厚道，魏爾倫嘴裏可就全然沒有任何應對上司保持的尊敬，森由紀決定記下這一筆將來給他穿小鞋。
——交給中原中也的舊帽子就是那兩人輾轉所托，帽子的原主正是比較有異能力暴走經驗的魏爾倫。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達歐洲大陸腹地，想來要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
待辦的事一樁又一樁，身體可以休息思維卻不能停滯。森由紀保持著補眠的姿勢一直躺到轎車停穩：“由紀小姐，本部到了。”
“知道了，你去買早餐，等下直接送上來。”
車門被人從外面小心拉開，少女睜開眼睛走下去。
就在她走進門廊之後沒多久，另一輛黑色轎車也如同幽靈般駛入Port Mafia本部大樓前的泊車位。
“就是這裏？波本，你確定沒有看錯地圖嗎，這明明是幾棟普普通通的黑色寫字樓。硬要說說什麽不同之處……只有距離海邊太近樓層還特別高了吧。”
成熟美艷的女人微微用手扶著墨鏡褪下幾分向外看，負責開車的金發青年笑道：“如果走錯地方，那可得回去讓琴酒麻煩一趟查查線人究竟怎麽搞的。”
“我也很想知道Port Mafia本部為什麽看上去如此的……額，商務。”
坐在他旁邊的褐發青年溫聲勸架：“好了，要吵等完成任務後回去再吵，別耽誤正事。”
“蘇格蘭，你要再這樣向著波本，我就不得不懷疑你們兩個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了。”
女人冷笑著哼了一聲，率先推開車門。
很快就有荷槍實彈的守衛上前“護送”客人。他顯然認出了那位女士的身份，時不時用眼角餘光來回打量——若非Port Mafia本身也有“公關官”的存在，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位無數男人午夜時分的夢中情人居然還有另一重身份。
這可真是，簡直比太宰先生敢和大小姐分手的新聞還要令人震撼。
“我的權限只能將幾位送到這裏，首領辦公室就在上面，請！”來到換乘樓層，守衛將客人“送”進直通頂層的電梯，咂咂嘴返回工作崗位。
嗯，午餐時的聊天話題有了。
電梯門再次開啟，等在外面引導三位訪客的正是公關官。他與來訪的女士打個照面，彼此都露出相當成熟老練的營業笑容：“幸會，莎朗·溫亞德小姐。”
女人佯做驚訝的捂嘴驚呼：“呀，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您，看來今天我們必定不會空手而歸。”
“您真是說笑，怎麽會有人舍得讓您失望呢？”他嫻熟的兼顧著跟在後面滿臉無奈的男士，順勢將客人們領向首領辦公室：“森先生早早就在等待諸位。”
穿過走廊和一扇雕花描金的木質大門，森鷗外從座位上走下來，帶著女兒上前寒暄：“諸位黑衣組織的貴客，請坐。”
走在Port Mafia首領身後的少女笑著露了個臉，細微卡頓後若無其事纏著他撒嬌：“爸爸～我太驚訝了！好想要一張親筆簽名！”
貝爾摩德露出屬於勝利者的微笑，在少女遞來的筆記本上簽下名字。遞還筆記本後她斜眼掃了下那兩個很有眼色沒搶話的男人，優雅轉身向Port Mafia大小姐問候：“想必這位就是森小姐了？很高興認識您，幸會。”
美人輕笑，用手指點著額頭略微向後示意：“這兩個人是我的搭檔，雖然都是些無趣的男人，也得按照習慣不得不介紹呢。”
波本：“……”
蘇格蘭：“……”
森由紀：“……”
嗯……怎麽說呢，就，現場的某個特殊職業濃度有點高。
黑衣組織，隨便派三個人出門勾搭合作夥伴，裏面就有兩個是正經警校科班出身的帥氣青年。
啊……這！
“諸位日安，我是森由紀。”少女微微曲了下膝蓋，把大小姐的矜貴做得十足十，兩位男士也很給面子的放緩語氣低頭還禮。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正常，完全沒有絲毫波瀾起伏。
貝爾摩德假假的和森鷗外抱怨：“您看看！男人，永遠更喜歡青春美貌的女孩子。”
“啊哈哈哈哈，您可真幽默。”
森先生笑著打了個哈哈，轉移話題：“烏丸集團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我們橫濱這種小地方，到底有何貴幹？”
事實上兩個組織先前已經有過些許接觸，黑衣組織才會在事實基礎上派出高級成員與Port Mafia進一步商談。只不過站在自己的地盤上嘛，森鷗外明知故問，裝得像模像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稀奇的是往日從來不憚於激怒對手的波本今天居然保持了可貴的沈默，貝爾摩德只當他故意不想配合自己唱紅臉，心下怒火微燃，臉上卻還掛著得體笑意：“您真是風趣，誰敢說橫濱是個小地方，那也太大言不慚了。”
說完她笑著看了眼一直站在森鷗外手邊的少女，對方馬上了然的彎下膝蓋：“爸爸，不如由我帶領其他客人在近處游覽一番，您和貝爾摩德小姐也好談生意。”
森鷗外微笑：“貝爾摩德小姐意下如何呢？”
那當然再好不過，她就是這個意思，貝爾摩德就不相信世上還存在自己拿不下的男人，現場人少點更方便她發揮。此外這兩個搭檔雖然專精互扯後腿，想來討好個小姑娘應該也沒有問題。如果能讓森鷗外的獨生女兒立場傾向黑衣組織，也算是為成功達成目標上了另一層保險。
“那就麻煩森小姐多多關照我這兩個同事咯。”
女人輕笑著走近少女，後者臉上泛起迷妹見到偶像時的紅暈：“……回見，貝爾摩德小姐！”
——她真可愛，就像只害羞躲藏的小黑貓。
目送波本和蘇格蘭跟著森由紀走出辦公室，貝爾摩德這才正式說明來意：“關於Port Mafia從美洲到亞洲的那條遠洋航線，我們BOSS希望能有個運送‘紀念品’的小位置。”
森鷗外拉開椅子示意女士坐下再談：“原來如此，航線啊……大多都是由我的弟子和小由紀一起策劃籌辦的呢。孩子們賺點零花錢，作為大人也不好隨便把手伸進去，您說呢？”
貝爾摩德心裏直罵這家夥老狐貍。
他的弟子剛剛出發前往美國沒幾天，短期內根本不可能返回島國，再加上方才見過的森由紀，兩個未成年人湊在一塊哪裏會有如此能量。分明是借口，無非討價還價罷了。
然而事實還真就這樣，至少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那兩個孩子是再好用不過的部下。森先生真話假話混著說的功力已經臻至化境，糊弄人的托詞連想都不必想，張口就來。
“您太愛開玩笑啦！”金發美女擺出極具誘惑力的姿態：“黑衣組織絕對不會小氣，但是您也得給我們一個具體的衡量線。”
“啊哈哈哈哈，貴組織的首領是位慷慨大方又爽快的客戶呢。”
他打了個哈哈，耐心等待對手暴露破綻。
另一邊，森由紀將兩位男士領到尾崎紅葉的空中花園。這裏相對空曠，也沒什麽監1控設備，再說她還沒吃早飯，也許能額外蹭到點甜食。
“請坐，”少女先是笑著示意兩人安坐，然後才對前來查看的小林道：“這兩位是爸爸請來的客人，你放心回紅葉姐身邊去吧，她的工作可少不了你輔助。”
小林指揮著守衛們奉上茶水點心，鞠躬告退。
等到周圍沒有第四個人，森由紀撐著下巴把頭一歪：“好久沒見，降谷和諸伏，你們這是工作中？”
“……”波本與蘇格蘭換了個眼神，後者長出一口氣：“你沒事就好，我們都以為你……”
傳聞中的“煤氣爆炸”，內務省匆匆忙忙胡亂收尾，突然失去蹤跡又在數年之後毫無征兆的突然出現，一時間叫人難以判斷她的立場。
印象中的森由紀，還是當初那個嬌憨可愛有點吵鬧但並不惹人討厭的小姑娘。如今回想起來，仿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面前身穿銀灰色洋裙罩著黑色外套的少女五官長開了不少，眼睛裏依稀可見狡黠的光在閃爍。
森由紀，她姓“森”，森鷗外的那個“森”。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他們看到的都只是這個女孩想讓人看到的模樣。
三個“臥底”聚頭，誰也不知道該打開哪一個話題。
“這家芝士蛋糕味道很不錯，生意更是紅火，排隊至少一小時才能買到，搞得我都想去開西點店了，你們試一下？”
她端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紅茶，又將它舉起：“喏。”
代號“波本”和“蘇格蘭”的青年將杯子推出來，註視著芬芳馥郁的紅色茶水慢慢沒過杯底。就在蘇格蘭想要張嘴說話之時，一個紅發青年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由紀小姐，您的早飯。”
“謝啦，織田。”少女朝他伸出手，露出期待的表情：“沒辦法，我們這一行根本沒有別人想象的那樣光鮮亮麗，忙起來早飯沒得吃才是常態。”
“總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小孩子才能慢慢長大。”蘇格蘭心頭一軟：“小……由紀小姐也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織田作之助敏銳的看了他一眼，見森由紀不置可否，青年跟著收起氣勢：“沒有需要我就先退下？”
“嗯。”
奮力咀嚼中的森由紀點頭：“你認識一下這兩位再走，將來會有很多工作與他們有關。”
於是織田作之助便和另兩位男士簡單交談了幾句，退到花園走廊上去站著。
“黑衣組織，是為了航線上的貨運位置而來吧？”
腮幫子鼓起一塊的女孩努力把嘴裏的東西都咽下去才重新發出聲音：“航線在我手裏沒錯，這方面交易的負責人卻不是我。”
關於藥品以及人口的生意，一直都把持在先代首領時期留下的中立派手裏。曾經Port Mafia的支柱產業，如今儼然和它們的經手人一起成了組織尾大不掉的累贅。以現在Port Mafia的實力，他們已經不必再去蹚渾水爭奪這部分市場，但也不像外人所想那般可以輕易抽身而退。作為逐漸崛起的航運巨頭，無論合法非法，只要與運輸有關所有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森氏航運會社”，這並非想回避便可回避得掉的問題。
對方不但沒有揭穿他們的身份，而且上來就將一切攤開坦陳，波本和蘇格蘭再次長出一口氣——還好還好，看來那場燃氣爆炸是為了掩蓋她的行蹤專門布置。旁聽生提前上崗，大家還都是臥在同一個戰壕裏的坑友，不必糾結於要如何對付過去曾經細心愛護關照過的小朋友。
她到現在也還沒有成年，如此年幼便已深陷黑暗，不啻於打在警方臉上的兩記響亮耳光。
“黑衣組織的藥物主要分兩種，生物毒劑，以及成癮物質……由於組織主體構架不在島國內部，所以沒辦法一氣將其鏟除。我們需要適當的情報，方便國內同僚們趕在那些藥物流入市場前進行攔截。”
波本起身切了塊芝士蛋糕放在森由紀面前的盤子裏，遠遠看去就像為了某個目的正在大獻殷勤。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擡頭看著他，神色裏有些驚訝，很快彎起兩只大眼睛，笑瞇瞇的頻頻點頭。
遠處布防的守衛們紛紛目光閃爍——大小姐這是……？
黑皮金發確實是很有沖擊力的賣點啦，但您這就把太宰先生完全拋在腦後了麽！
實際上：
“全部情報是不可能的，風險太大了，你們應該明白。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提供信息，直到黑衣組織徹底完蛋前，都是如此。”
森由紀擡頭看向降谷零：“至於說來自黑衣組織的情報，我希望你們能及時告知。”
“如果有什麽行動，我們肯定會通知你。”
諸伏景光明顯比降谷零軟化得更快更早：“你在Port Mafia，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來自故舊之人的關懷讓女孩子高興起來，昨夜噩夢帶來的抑郁感一掃而空：“還用你說，在這方面，我已經是你們的大前輩啦！”
說著森由紀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也許這才最接近她真實的模樣。
午後Port Mafia的公關官送三位客人離去，順便為自己新一年的演藝計劃添上一筆——貝爾摩德，同時也是知名的美國女星莎朗·溫亞德，正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剛好湊出一部劇的兩個主角。
嗯，就連唱OP和ED的人選也是現成的呢！
於是別人的新年假期便成了森由紀不得不忙碌的日子，她不但要忍耐大洋彼岸太宰治越來越古怪的陰陽怪氣以協調各海外港口的航運動態，還得維護位於俄羅斯的基本盤，在此基礎上絞盡腦汁安排來自黑衣組織的“紀念品”托運事宜，務必保證這些東西不脫離掌控的同時又要甩清其與Port Mafia的幹系。
再沒有比這更耗費心力更矛盾重重的工作，就連織田作之助也被使喚得團團轉，發呆的時間都比平日少了一半。
一直忙到三月櫻花綻放，Port Mafia首領森鷗外在幹部會議上公布了一件驚掉所有人下巴的大事——大小姐森由紀將與京都古老世家禪院的嫡子訂立婚約。
消息發布時大小姐本人並不在場。上個月俄羅斯那邊爆發了一場詭異的災變，碼頭設施和部分倉庫遭遇打擊。由於涉及到該國某些不便示於人前的隱秘，森由紀不得不親赴北國現場指揮救援工作順便加強與盟友間的聯系。為了讓便宜爹相信她一定會老實趕回島國，大小姐將常用的幾個人全部留在橫濱待命，身邊帶著森先生指定的“保鏢”。
眼下她正忙得恨不能一個人分成兩半使，根本無心關註那個註定會被榨幹價值然後甩掉的未婚夫究竟幾只眼睛幾條腿。說老實話，只要帶來的價值相等，對方究竟是不是個人她也不大在乎，或者說不是人更好，等到下手屠宰的時候會相對容易些。
但在Port Mafia成員們看來，這妥妥就是大小姐為了組織發展做出的巨大犧牲。為了能夠得到異能營業許可，為了讓棲身於組織的眾多異能力者有機會走出夜幕，大小姐她不惜把大好青春浪費在那種古板守舊又愚蠢的迷信家族……果然是因為我們這些普通成員太弱小了嗎？！
大小姐身為貌美如花弱不勝衣、嬌滴滴的森氏千金，怎麽就白白便宜了京都的土包子，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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